一充和考北大,国文是满分;她嫁给了洋人傅汉思,可他是个汉学家,对中国历史比她还要精通;她在美国的耶鲁大学任教,教的是中国最传统的书法和昆曲。 年少的时候,她在苏州拙政园的兰舟上唱昆曲;逝前,她仍在耶鲁的寓所和人拍曲。她的箱子里,珍藏着乾隆时期的石鼓文古墨;她的阁楼上,摆放着结婚时古琴名家赠予她的名琴“霜钟”;她亲自侍弄的小园里,种着来自故乡的香椿、翠竹,芍药花开得生机勃勃,张大千曾对着这丛芍药,绘出一幅幅名画。张大千甚至还给充和画过一幅仕女图,画于抗战年代。画中的充和只有一个纤细的背影,身着表演昆曲的戏装,云髻广袖。回顾中国艺术史,也许充和留下的就是一个淡淡的背影吧。 二充和是在上海出生的,在生她之前,母亲陆英已经连续生了三个女儿。充和的一个叔祖母心疼她的母亲陆英,主动提出想收养充和,陆英就把充和交给了叔祖母。 叔祖母把8个多月大的充和带回了合肥老家,在那里,她一直生活到16岁。叔祖母是李鸿章的侄女,很有见识。她为充和请的老师名叫朱谟钦,是吴昌硕的弟子,既有才学,也很开通。他教充和学古文,是从断句开始,一上课就交给她一篇《项羽本纪》,让她用红笔断句。充和很喜欢这位先生,因为“他主张解释,不主张背诵”,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教她爱惜古墨。 朱先生还专门弄来了颜勤礼碑的拓本,教她练字。充和说,颜碑用来打基础是非常好的,直到年老,她每过几年都要临一次颜勤礼碑。充和随朱先生从9岁一直学到16岁,他留给充和的,不仅仅是深厚的国学知识。 叔祖母去世后,16岁的充和回到了苏州九如巷。父亲张武龄在当地创办了女学。三个姐姐受的是中西结合的教育,这和充和接受的私塾教育是完全不同的。姐姐们更为洋派,充和的旧学功底则最好。 苏州生活让充和的人生路上多了项相伴终身的爱好——昆曲。张武龄和陆英都是戏迷,张武龄还特意请来了苏州全福班的尤彩云来教孩子们唱戏,受此影响,女儿们也喜欢上了昆曲。 四姐妹中最迷昆曲的是大姐元和,她特别喜欢登台表演,后来嫁给了名小生顾传d。充和呢,更多的是将昆曲当成爱好,她曾说:“她们喜欢登台表演,面对观众;我却习惯不受打扰,做自己的事。”在苏州拙政园居住时,相传她夜晚常常一个人在兰舟上唱昆曲。 三汪曾祺在回忆西南联大的往事时,也提到过充和不爱扎堆的特点。他写道:“有一个人,没有跟我们一起拍过曲子,也没有参加过同期,但是她的唱法却在曲社中产生很大的影响。”“她唱得非常讲究,运字行腔,精微细致,真是‘水磨腔’。我们唱的‘思凡’‘学堂’‘瑶台’,都是用的她的唱法,她灌过几张唱片。她唱的‘受吐’,娇慵醉媚,若不胜情,难可比拟。” 可惜那个时候没有录像,我们很难想象,年轻时的充和唱起昆曲来,是怎样的娇慵醉媚,幸好张大千以一张仕女图留住了她的风姿。我们只知道,抗战年代,她凭着一出《游园惊梦》,惊艳了当时的重庆。上个世纪80年代末,为纪念汤显祖逝世370周年,她回国和大姐元和演了一出《游园惊梦》,仍赢得了满堂彩。 21岁这年,充和以语文满分、数学不及格的成绩被北大破格录取。在北京大学国文系,张充和听过胡适讲文学史和哲学史,钱穆、俞平伯、闻一多都是她的老师。但充和对学校之外的世界更感兴趣,北大旁边的清华,有位专业昆曲老师开课,她经常前往聆听。之后因患肺病,她退学了。退学后,充和曾随沈从文一家去过昆明,跟姐姐、姐夫住在一起,再后来回到北京,她还是住在沈从文家里。 在她眼里,这位三姐夫是个不爱说话,但很有才的人。我一直觉得,四姐妹中,允和、充和对沈从文的理解不在兆和之下。沈从文去世后,远在海外的充和发来悼文:“不折不从,亦慈亦让;星斗其文,赤子其人。”寥寥16个字,写尽了沈从文一生,充和可谓沈从文的知音。后来这16个字被铭刻在湘西沈从文的墓碑上。 抗战爆发后,充和到重庆教育部礼乐馆工作,结交沈尹默、章士钊等名士,并师从沈尹默学习书法。沈尹默说她的字是“明人学写晋人书”,评价很高。书法可以说是充和一生的至爱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