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青与皇甫村群众交谈。资料图片
“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,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,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。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,没有岔道的。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,你走错一步,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,也可以影响一生。”
柳青《创业史》中的这段文字曾被无数心怀抱负的时代青年摘抄在日记本扉页,视为金玉良言。日前,在他诞辰100周年之际,一群没有忘记他的人聚首在他的故乡——陕西榆林,谈论他、怀念他,也再度审视他对于陕西文坛和中国当代文学的意义。
他们为什么称他“陕西文学教父”?
“知柳青者莫过于路遥”、“柳青是陈忠实的精神导师”、“对陕西作家而言,柳青是镜子”、“称柳青为‘陕西文学教父’并不为过”、“柳青建构了陕西文学的高度”……七小时的研讨会里,柳青对陕西文学及陕西文坛“三座大山”的影响被反复提及。
1952年,柳青落户陕西长安县皇甫村,并在之后的14年里深入生活,与当地农民同吃同住,最终写就反映中国农业社会主义改造进程的《创业史》。《黄土地的儿子——路遥论》作者、榆林学院文学院院长贺智利认为,“柳青其人其文潜移默化地感染了一大批新时期以来的陕西作家,路遥就是典型代表。他们深深眷恋着厚重的黄土地,根扎大地,仰望星空,才创作出了史诗般厚重、极具思想穿透力,同时又很接地气的作品。”贺智利如此评价柳青、路遥——“他们像牛一样的创作,他们的作品都是用沉重的、牛马般的苦役换来的。”
在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、作家冷梦看来,柳青作品的文学性、艺术性都已进入审美范畴。“从《创业史》的人物形象塑造、语言运用、细节描写可以看出,柳青具有很高的文学素养和美学追求,在那个时代能有这样的文学自觉是不容易的。后来的路遥、陈忠实、贾平凹都把柳青当成一个标杆,他们的作品从选材、构思到布局,都不同程度受到了柳青的影响。”
陕西省写作学会副会长、西安工程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兰宇认为,柳青对于陕西文学具有结构主义的意义。“《创业史》建立了新中国农业合作化题材创作的高度,柳青也因而成为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初期文学界的巅峰人物。不可否认的是,柳青直接影响了陕西以农业题材进行创作的一大批作家。”
“柳青走的是深入生活的现实主义道路。路遥、陈忠实、贾平凹一脉相承地借鉴了柳青的文学经验,延续了柳青扎根人民的文化基因。”《人民文学》杂志社副编审杨海蒂表示。
当我们谈柳青时我们谈些什么
研讨会中,学者们聊柳青向出版社预借稿费,为皇甫村支付高压线和电杆的费用,也聊他“打醋”和“找骂”的趣事。据说,他会经常提着醋瓶去排队,轮到他时却并不买醋,而是退出来重新排在队伍的最后面,只为听听乡亲们在排队时闲谈些什么;他还调皮的故意找骂,通过观察刻画出真实生动的泼妇形象。“柳青对人民和土地怀抱着深情,‘柳青精神’就是深深植根于人民、植根于土地,从中汲取养分并给予回报的精神。”冷梦表示。
2014年10月,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京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时强调,文艺需要人民,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,创作更多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。在谈到柳青时,他说:“柳青熟知乡亲们的喜怒哀乐,中央出台一项涉及农村农民的政策,他脑子里立即就能想象出农民群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。因为他对陕西关中农民生活有深入了解,所以笔下的人物才那样栩栩如生。”
在陕西省柳青文学研究会会长、陕西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畅广元看来,柳青毕生都在关注祖国和人民的命运,是农民利益的真正代表者。“柳青是一位思想家。他敢于直面历史和现实,并加以批判反思。他把深邃的历史感和强烈的现实感紧密结合,强调终究有一天人民要探讨民主和人道在我国的具体形式和内容。这是柳青作为精神价值创造者的敏锐之处。”
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,《创业史》因其浓郁的政治意味和典型化色彩遭受诟病。“柳青一度被认为是反人性的,其作品被定义为‘投机的、公式化的’,这是很大的误解。柳青的作品是生产建设这个巨大社会现实的投射,是研究社会主义文学的最佳样本。”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张均表示。
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、评论家李建军称柳青为“宗教徒般虔诚”的作家,“我同情他,心疼他,为他难过。他应该生在一个更好的时代。”
“年轻人缺乏柳青那种文化自觉和使命感”
2016年4月29日,关中的正大人物、文坛的扛鼎角色(贾平凹语)——“陕西老汉”陈忠实魂归白鹿原。和悲痛缅怀一起来的,还有“陕西文坛后继无人”、“农村叙事文学终结”等一系列老生常谈。
面对陕西文学的“有高原没高峰,有数量没质量”,畅广元好像并不十分担忧。在他看来,陕西文坛并非后继乏人。“我不认同陕西作家‘断层说’。写作是有意识的精神劳动,作家不是流水线产品,不是种庄稼,接不上茬是很正常的。现在的青年作家文化水平高、见识广,只要沉下心来还是有潜力的。”
但与此同时,畅广元也认为很多青年作家的读书量,特别是阅读经典文学的数量还不够,没有自觉的把自我生命文学化。“此外,缺乏对民族和社会的深层次认识,尤其缺少使命感,导致作品少了自身意识到的历史内容,流于肤浅。真正的作家应该像柳青那样,身体力行深入生活,自觉履行对人民和时代的责任。”
冷梦告诉记者,陈忠实曾在鼓励她的信中写道——“功夫务到家,出手就不凡。作家是凭作品和世界对话的,造出什么成色的作品,评论家和读者是识得货的。”
“陈老师的这段话道出了创作的本质。被思考的生活才能进入文学,作家就得去功利、静下心,沉下来,不浮不躁潜心创作。只有经过反复打磨、咀嚼、深思,深入生活、扎根人民,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,才能创作出有筋骨、有道德、有温度的精品力作。
这和柳青当年为了深入农民生活,在皇甫村蹲点14年是一个道理。”
“其实不光是陕西文学,目前整个中国文坛普遍呈现出一种浮躁和焦虑,这也是我们纪念柳青、弘扬柳青精神的现实意义所在。”陕西省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李锁成表示。
5月18日,位于榆林吴堡县张家山乡寺沟村的柳青故居人头攒动,追忆柳青的文人们在此或走动、或伫立,努力寻觅着他的细微痕迹。院落里黄土依旧,绿树亭亭如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