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宜春市委书记宋晨光与王林的合影。
原宜春市几套班子成员与王林在“王府”的合影。
原江西省公安厅长(左)与王林的合影。
原贵州省委书记刘方仁夫妇与王林夫妇合影。
原标题:王林身边的官场朋友们
核心提示
“大师”王林在官场有着自己的朋友圈。这朋友圈最早从江西的政法系统开始建构,王林一步步积累官场资源。有些官员是他特异功能和名声的传播者,向他介绍更高级别的官员。这其中有着利益交换。王林与江西原政协副主席宋晨光的交往是其中的典型一例。在两人交往中,王林成为宋晨光的高级顾问,为仕途吉凶占卜,为他出谋划策。而王林与宋晨光的亲密关系也为他争取到了某些利益。
7月21日下午,江西省鹰潭市副市长宋迪维到访“王府”。现场记者拍下副市长宋迪维配合“大师”表演的画面。宋紧抓王林右手,一位芦溪县官员捏住王左手,王将掌中四季豆变到袜内。王林的身边人对宋迪维和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。
宋迪维曾任芦溪县的县委书记,2006年升迁异地后,常回芦溪“王府”拜访。
“每年三节,加上‘大师’农历五月初六的生日,是‘王府’最热闹的时候。”王林身边人介绍,宜春、萍乡乃至外省社会名流和官员多会前来,除了宋迪维,“老面孔”还有江西某些省级官员及萍乡公安系统的人,比如宋晨光、唐建国、谭曙耀等人。
媒体报道,7月21日的聚餐结束前,王林提到了自己的朋友们“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被‘搞死’了,会有‘百万朋友’帮他报仇”。
“越狱犯”的政法朋友
“当时省司法厅办公室主任、纪检组长,五体投地信服王林。”一名江西厅级官员回忆
江西省一位厅级官员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就认识王林。该官员称,王林出名是从江西政法系统开始的。
1979年,27岁的王林,在宜丰县石花尖垦殖场,因诈骗和侮辱妇女入狱。1985年,在南昌监狱服刑时,王林给管教洗脑,谎称为其变老婆,成功越狱,虽被抓回但因此成名。
“那时江西省政法系统,把王林传得神乎其神,不光变蛇变酒,还会意念搬运。”上述官员回忆,王林1987年出狱,适逢全国“气功热”,王林受到官员追捧。
曾为王林开过车的身边人回忆,当时王林表演轻功和硬气功,比如手拎水桶头顶木桌站在一页纸上、嘴含鸡蛋头顶砖块劈砖等,场场爆满。
“当时省司法厅办公室主任、纪检组长,五体投地信服王林”。上述厅级官员回忆。
该官员表示,“身怀绝技”的王林,开始成为南昌市公安局顾问、南昌市气功科学研究会顾问、江西省气功学会副理事长,后来,江西省行政学院聘请王林,“相当于客座教授”。
江西省行政学院与江西省委党校合并,是“江西省培训、轮训领导干部的主阵地”。当时江西行政学院院办公室秘书冷淑莲称该学院教职员工、江西省市领导和省外来宾,多次观看王林意念搬运的表演。
一位当年参加培训的官员回忆,90年代初江西省委安排正县级以上官员培训,上午学习文件,下午安排王林的气功课。
上世纪90年代初,江西行政学院院长方彦接受央视采访时称,“每次看后都引起轰动效应、不可思议,但这都是事实,不是变魔术。”江西行政学院成为王林扬名的第一个舞台。他在此结识第一批官场朋友,比如江西省公安厅长丁鑫发,南昌市湾里区委副书记毛野德,毛后来调任宜丰县县长,该县被王林称作第二故乡。
1994年,42岁的王林成为江西省政协委员,因为“气功大师”的身份,从曾经的诈骗犯转变为政协委员。
吹捧的与获刑的
“回过头看,隆重吹捧过王林的官员,很多都是贪官,有的已被枪毙。”上述厅级官员表示
上个世纪90年代初,“气功大师”王林的表演,开始进入个别中央领导视野。
“两个省里的官员很关键,一个是省公安厅长丁鑫发,一个是省委副书记刘方仁。”前述官员表示。
丁鑫发1992年至2001年任江西省公安厅长。1995年,丁接受南昌晚报采访时,曾称已观看王林20多次“变蛇”。丁鑫发讲述了王林为官员两次变蛇的经历。
上述厅级官员称,时任江西省委副书记刘方仁,把王林推荐给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。
刘方仁1985年至1993年任江西省委副书记,后调任贵州省委书记。2002年,王林在自己出版的书中称“贵州省委书记刘方仁是王林大师十多年来的知心好友”。
一些省级官员为王林题字或作传。时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叶学龄为《中国人》作序。时任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,则为王林题字:“气贯长虹,功大无边”。
“回过头看,隆重推荐、吹捧过王林的官员,很多都是贪官,一部分已经坐牢,有的已被枪毙。”上述厅级官员说。
新京报记者统计,原贵州省委书记刘方仁因受贿罪2004年判处无期徒刑;原江西省检察长丁鑫发因受贿罪于2006年获刑17年;原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因贪污受贿于2000年执行死刑;原宜丰县委书记毛野德调任吉安市纪委书记后于2000年服毒自杀。
市委书记的“高级顾问”
知情人称,小到宋晨光私人生活,大到市委、市府重要活动,都邀请王林并听取意见
前述厅级官员介绍,上个世纪90年代,经江西省司法厅一个副厅长推荐,“大师”王林与时任江西省政府法制局副局长的宋晨光相识,直到宋主政宜春后,两人关系亲密。
2002年,宋晨光从江西省建设厅长调任宜春市长,2003年升任宜春市委书记,到2008年升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,主政宜春6年。
接近宋晨光的知情人士称,宋为人迷信,2004年曾有中央领导到宜春考察入住锦绣山庄,领导退房后,宋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入。宋入住该房至次日,他后来告诉下属:“我要沾沾官气。”
锦绣山庄是宜春市委接待宾馆,山庄前负责人回忆,宋晨光曾叮嘱,“大师”来山庄要最高规格接待。据其介绍,王林到锦绣山庄,每次入住总统套房,消费均由市委办和市府办签单。
一位当时的正县级官员看到王林出版的《中国人》,发现市委书记宋晨光在书中被描述为“大师的忠实信徒”。
“我曾提醒宋书记,作为党的高级干部,信仰王林大师欠妥,”上述县级官员回忆,宋晨光当时不以为然,“他说,这么多高官跟大师合影,比我高级的官员多得很。”
“王林就像市委书记的高级顾问一样,小到宋晨光的私人生活,大到市委、市府的重要活动,都会邀请王林‘大师’并听取他的意见。”上述知情人士说。
该知情人士回忆,2003年,宋晨光任市委书记兼市长初期,噩梦不断,曾邀请王林驱鬼无果。后来,市里稍有大一点的活动,宋都会邀请王林“大师”到现场看气场,“是否存在煞气”。
宋晨光主政宜春后,4层老宜春市委大楼前面建起一栋10层高楼。该知情人士回忆,王林认为高楼挡住风水,市委办公楼要搬。宋晨光听从建议,调整办公桌朝向,“起先,宋的桌子对着窗户,后改为对着大门”。
2004年上半年,宜春市政府打算新建行政中心,派员前往苏、沪等地考察。考察组提出现代行政中心方案。接近宋晨光的知情人士回忆,宋请来王林审查方案,王说,不行,“王林说,按这个方案,你出不了‘大官’,当不了省级干部。”
这位知情人说,原方案行政中心建4栋楼,市委、政府、人大、政协各一栋。王林认为4栋楼“相煞”,风水不好,建议重新设计。
“王林建议,改成一栋大楼,整个形状从外面看,一定要是一顶巨型官帽,两边还要有耳朵那种,下面用柱子支撑。”上述知情人士称,王林说服宋晨光的依据是,盖“大官帽”,就能做大官。
后来,宋晨光召集宜春4套班子厅级干部加秘书长一共50多人讨论,“宋晨光力挺‘官帽’设计方案,认为非常好,但现场超过80%的厅级干部反对。”
“巨型官帽”设计方案没有通过。“如果当时那些官员不坚持反对,那么中国最大官帽将落户宜春。”前述知情人士说。
“地下组织部长”?
知情人称,2006年宜春市区县党委政府换届,宋晨光邀请王林对干部调整名单“把关”
在萍乡,王林常吹嘘自己左右官场的能力,王常对一位区县级公安局长和身边人强调,“不是我,这个局长不会提拔这么快!”
王林的这名身边人回忆,王林所言的局长,2003年时是芦溪县政府办负责人,时常跟在“大师”身后,大师在酒店包厢用餐,这位官员在外面给“大师”洗车;王林接手芦溪宾馆重新开业后,闭路电视开户都是该官员出面搞定。该官员对此未回应。
而在宜春官场,接近宋晨光的知情人士称王林有“地下组织部长”之称,“直接插手关键岗位干部任免”。
2006年上半年,宜春市区县主要领导换届。初步调整方案中,宜春下辖的县级市高安市委书记,调任省粮食局副局长,当时的高安市长,拟接任高安市委书记。
“一般情况下,县市区领导班子换届,书记市长两个人不会同时走。”一位接近宋晨光的知情人士称,当时的市长做好接任书记的准备,但半月后因王林的一句话改变。
据新京报记者了解,2006年宜春党委政府换届拟任干部名单出炉后,宋晨光邀请王林到锦绣山庄,对干部调整名单“把关”。
王林入住总统套房,宋有两个身边人在场,上述知情人士是见证者之一。宋拿出名单,上面备注有调整官员姓名、性别、职务和年龄,“宋要王林大师算算生辰八字,不能与其相克。”宋晨光老家在高安市石脑镇。当时拟提拔高安市委书记的人选,生于1964年。王林大师看完名单,坐在沙发上,闭目沉思。
“‘大师’突然睁开眼,大喊不得了,”该知情人回忆,王林告诉宋晨光,“拟任你家乡的书记1964年生,是天龙,你1952年生,是地龙,任命此人做你家乡的市委书记,就是天龙压地龙,你不要说做省领导,就是现在这个市委书记都不保!”
据称,宋闻听此言,“脸都吓白了”。为破解“天龙压地龙”,宋对原方案做出调整。
上述知情人士还表示,宋晨光还曾利用王林占卦,寻找“举报人”。
在2006年,宜春官场传出有人举报宋晨光。上述知情人士回忆,宋请来王林,要“大师”算卦找出举报人的具体信息。
上述知情人士回忆,宋晨光据此找出一位市委副秘书长,并找到这位副秘书长说,“有人算过,就是你在告状。身高、年龄、模样都对上了”。
而据宋的身边人回忆,即使被双规前,宋晨光仍不忘请教王林。“王林说宋两眼发黑、形色暗淡,如果不调整好,在劫难逃”,“建议宋多拜菩萨。”
双规前两天,宋晨光在广东出差,专门前往当地的寺庙烧香朝拜。“宋晨光当时讲,自知职务难保,只求菩萨保其不坐牢。”上述身边人回忆。
2012年,宋晨光一审因受贿罪被判死缓。
别墅、车牌与朋友
知情人称,唐建国担任萍乡市公安局长期间,王林名下先后获得至少4个“豹子号”的车牌
前述江西省厅级官员称,宋晨光主政宜春期间,王林的财富也迅速积累。
王林被曝光在宜春下辖官山自然保护区拥有1栋别墅,在袁州城区拥有3栋别墅。据接近宋晨光的知情人士称,保护区别墅用地,系宋向宜丰县领导打招呼所批;袁州区湖田乡一块别墅用地,也是宋晨光打招呼特批。8月16日,新京报记者要求职能部门公开王林别墅的土地产权和别墅产权信息,均遭拒绝。
接近宋晨光的知情人称,王林曾低价接手宜春市铜鼓县一处温泉,后高价转让,背景指向宋晨光;2010年,“港商”王林控股的一家香港公司,与袁州区签订协议,投资兴建袁州新城五星级宾馆项目,后王林退股。
据王林身边人回忆,2008年宋晨光升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后,王主要住在芦溪继续扩展他的官商圈子。
原萍乡市公安局长唐建国,与王林关系密切。唐建国爱人患癌症,王林曾为其气功治病。
2011年,王林与“弟子”邹勇发生经济纠纷,王林提供的一份材料里称找到“我的朋友唐建国、谭曙耀作见证”。唐当时任萍乡市公安局长,谭任萍乡市公安局缉毒支队政委。
据新京报记者核实,在唐建国担任萍乡市公安局长期间,王林名下先后获得至少4个“豹子号”的车牌,其中,赣JK8888(2007年3月,奔驰);赣JQ8888(2010年7月,悍马);赣J00000(2009年2月,劳斯莱斯);赣J33333(2011年1月,凯宴)。
“这说明王林跟公安的关系。”江西政法系统一位内部人士称,“车牌‘豹子号’,有钱也不一定能搞到,需要一定级别的领导特批。”
而据新京报记者调查,王林名下悬挂的车牌赣J00888的悍马为芦溪县公安局交警大队所有。王林如何获得特殊车牌号?为何悬挂芦溪县交警大队车牌?新京报记者向萍乡市公安局求证,未得到回应。
在江西省内部,对于王林的调查有不同声音。
8月6日,江西省政府法制办相关负责人,召集公安、工商、地税等部门,召开座谈会,要求职能部门依法对王林事件展开调查。次日,法制办又对前述会议予以否认,称“并不具有协调相关案件调查的职能”。
“王林的金钱和官场关系网,有些还在台上。这是王林事件的复杂性和特殊性。”江西省相关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,调查王林事件受到来自“个别更高层官员的干扰”。
而在芦溪,政府官员和职能部门,面对媒体追问,不作回应。“大家都在担心,搞不倒王林,会影响前程被打击报复。”一位芦溪县委人士告诉新京报记者。
新京报记者 刘刚 江西报道
图片/新京报记者刘刚翻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