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山泽/漫画
2013年7月23日,浙江省诸暨市看守所,当地气温高达38度,“风水大师”徐泓昊拿着起诉书副本有些焦躁不安。与其说他是一位“大师”,倒不如说他是一位“导演”。
风水会 剧情都是“太准了”
2012年4月9日,浙江省诸暨一家酒店会议室内,响着神秘的音乐,大屏幕上放着介绍风水大师的PPT,会场一侧摆放着一些风水书,台下是40多个当地美容院的老顾客。这是一场风水会。
“徐大师是香港弘道国学研究会副会长、中国易学风水研究院香港分院院长、中国生命科学院理事,他是李兆基的风水顾问,还给香港影星任达华的家居看过风水,在香港非常受欢迎……”一个年轻女人介绍着,大屏幕上播放着徐大师和很多明星的合影。台下听众一片啧啧称奇声。
介绍完毕,徐大师粉墨登场,他身材微胖,却又不失帅气,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大师气派。徐大师简单讲了一些家居风水、面相、姓名学等风水基本知识,然后现场挑了几个客人,根据姓名、生辰八字等简单分析了近期运程,大师说得很玄妙,在场的听众深信不疑。
王芳是听众的一员。几天前,王芳收到常去的那家美容院发来的请帖,说为了回馈客户,特请香港风水大师给客户讲风水课。她家里出了点状况,就来听课了。课后,徐大师说可以帮大家改变命运,每人1000元,需要填表格排时间,王芳就去填了表格,并花200元买了大师的一本书。
第二天上午王芳收到美容院通知,可以单独面见大师。“请先洗手、关机,要尊敬大师。”大师的女助手把她带到了一个豪华套房,房间内光线昏暗,檀香氤氲。
“从你的八字可以看出,你身体不好,要动两刀,已经动了一次,有妇科炎症还要动一次。”徐大师用电脑给她和儿子排八字后跟她说,“你儿子五行缺土,对学业和事业不好,高考会有波折。”
“连病症和手术次数都能算准,这大师太准了!”王芳最紧张的就是儿子考大学的事情,“大师,那怎么才能化解?”“要给你布一个阵。”大师说着给了她一个水晶球、一幅风水画、一个花瓶、一套砭石,要她回家摆在指定位置。为此王芳刷卡付钱5万元。
第二个走进来的女人叫于英,她把一家人的生辰八字说给徐大师,“你和你丈夫身体不好,丈夫比较胖,心血管有毛病,儿子婚姻不合,最近事业不太顺利。”于英也觉得很准,最后她请大师做年度风水顾问,缴纳19.8万元。
大师太神了!不仅能算准你得什么病,还能算准老公的身体状况和职业,以及婚姻情况等等,只要肯买大师的“法器”或请大师做风水顾问,所有问题大师都能化解。那一场风水会后,徐大师帮5位女性看了风水,收了59.6万元。
这是徐大师工作的一个缩影,也是这部“风水大片”的常见桥段。他的风水团队里,风水大师还有何承禧、田明均等人,每个大师特色鲜明,各有专长。徐大师专攻面相看运势,田大师擅长改名字和看房屋风水,而何大师在养生和面相等方面很厉害。每个风水大师还配备一个业务员、一个大师助理。
“算命看相”、“化灾解难”都要花钱,像徐大师这么神奇的风水大师,价格更要配得上他们尊贵的身份。请大师做年度风水顾问要19.8万元,上门看风水2万元起,其他项目还有“求财”、“斩桃花”、“保子女平安”三大类,根据情况不同,收费各不相同。
2009年至2012年,这样的风水会徐大师团队在浙江绍兴、宁波、杭州等多地办了90余场,给数百名女性看过相算过命,为她们“指点迷津”,帮她们“改变命运”,大部分女人把大师的话奉为神旨,深信不疑。
演砸了 算命预先有“剧本”
可是,编出来、导出来的大片再严密,也是假的。专门给人算命的徐大师却没有算到,2012年4月10日他还在给人“卜卦”,两天后却被诸暨市公安局刑事拘留。
最先引起警方怀疑的,是酒店里发现的一堆表格,这些表格上登记的内容有姓名、年龄、婚姻家庭等情况,还有很多隐私内容,比如老公体貌特征、职业,子女性格特点、学习成绩等,还有更秘密的,比如身上有没有胎记,有没有妇科病,有否做过妇科方面的手术等。表格上还有客户之前是否算过命,对风水的相信程度,与建议消费金额。
这些表格是美容院提供给徐大师的,他要这些表格做什么呢?
这时,有人来报案了。是诸暨风水会后,请大师做了风水顾问的于英和她大嫂一起来的。原来,算命后于英和她大嫂联系时,发现大师对她们两人说的话差不多,而且当时美容院故意把两人岔开,不让她们见面。那天,于英大嫂付了5万元,得了聚宝盆等4件法器。警方了解到,无论是风水会上的“现场点评”,还是单独见面时的“看相算命”,徐大师说的话都和表格上的内容一致,表格上的内容相当于剧本,徐大师只需要照着剧本“算命”就行。
其实这大片幕后的真实故事版本是这样的:
2012年的一天,徐大师的一个业务员与美容店老板周林联系,意图合作在诸暨办风水讲座,两人签署了合作协议。十天后,“大师助理”到周林的美容店给员工讲课,内容是关于大师的各种介绍,并让员工在工作时打听顾客在子女学业、夫妻感情、居家风水方面的情况,在服务的时候向感兴趣的顾客介绍大师,请顾客去听风水讲座。4月9日,风水会顺利举行,宣传效果大师很满意。讲座结束后,整个“算命”过程中具有决定性作用的表格出场了!
“风水会的客人都散掉之后,大师的助理就拿出来一堆表格,要我们填好。”这让美容店老板周林和她的几个美容师感到很奇怪。“只是为了让大师少用一点功力,看相更快,这表是保密的,不能让客人知道。”助理解释说。
表格内容包括上文提到的种种隐私内容,填好后,按照客户消费水平的高低和对风水感兴趣程度来排表,再从中筛选出8张目标客户资料,这些表格在徐大师单独给客人看风水之前已经到了他手里。
正是这些表格让徐大师每次都能“神乎其神”地算准每个人的生活,这也保证了交易成功率,因为他们事先了解了每个人的消费水平,他们总能有针对性地提出一个客户能够承担得起,而且也愿意支付的价位,所以交易就很容易成功。
幕后故事 美容院是“配角”
骗局是怎么发生的呢?从风水大师的包装,到把钱骗到手,全部都是设计好的!
曾经的化妆品推销员徐泓昊,就是传说中的“徐大师”,今年34岁,毕业于四川商业学院,曾在杭州建国化妆品公司做产品推销讲师。由于一直没有赚到大钱,在房价高涨的杭州,徐泓昊感到有点混不下去了。
2009年下半年,他和其他4个同伙商量后想出了“看相算命”这条生财之道。徐泓昊和同伙先去香港,注册了“香港弘道国学应用研究中心”,后在上海注册了“睿赋”礼品公司,为了生意方便,又在浙江台州注册了一家“缘来运好”礼品店,专门卖风水产品。
为了打响名气,他们这个团队对徐泓昊进行了全面的包装,伪造了香港风水大师、中国易学风水研究院香港分院院长、北大、清华客座教授等假身份。他们还花钱请来网络技术员制作了颇为考究的公司网页,里面有“徐大师”的各种介绍,还有徐泓昊以前推销化妆品时和明星的合影。为了让“徐大师”看上去更有“大师范儿”,他们甚至编造、出版了一本《徐泓昊居家风水》书,还拍摄了多部所谓的“徐大师”法会讲演视频。
至此,真正的骗局开始了。
徐泓昊选择从美容院下手,“我是搞化妆品推销出身的,与美容院老板打交道是有一套的。”
他用上海睿赋礼品公司的名号招揽员工,这些员工的实际工作是业务员和大师助理。业务员负责全国各地跑美容院谈业务,承诺收益按比例分成的回报方式,与美容院达成合作协议,骗美容院的顾客去听风水会。然后助理出场进一步推动,组织举行风水会、安排单独见面、推销风水物品,最终实现诈骗目的。
“我们选择的美容院都是比较有名的连锁高档美容院,在这些地方长年做美容的肯定是阔太太,家里经济条件好,算命看相花个几万块是小意思。”徐泓昊向提审的检察官说,他很了解这些女人,“她们年纪通常在30岁到50岁之间,这个年纪的女人心里一般都挺空虚的,想找点依托。加上现在婚外情多,她们不想老公被抢走,求风水,也是求个心理安慰。”
“更重要的是,做美容美体都要花几个小时,这段时间一般美容师都会和顾客闲聊,能得到家庭、婚姻、经济情况等很多个人隐私信息,根据这些信息,我们就能了解到这个女人的弱点,她最在乎什么,最不能失去什么。到了单独见面算命时,我就直接指出她在这方面可能会有灾难,要花钱化解,基本都能吓住她们,让她们‘上钩’。美容院老板这一关我们也是要过的,他们一般在被要求填写表格时,就意识到了这是骗局,但我们给他们的诱惑很大,约定风水收益四六分成,比如他们介绍来的一个客户看完风水后缴纳10万元,其中有4万元到了他们的口袋里。美容院老板在利益面前基本上就是我们的人。所以要演一场戏,要各种各样的角色配合,群众演员也不能少,我也没让他们吃亏。”作为这个大片的总导演,徐泓昊深谙让这出戏演成功的诀窍。
经警方查明,从2009年,“徐大师”自编自导自演的“风水大片”相继在湖北省、福建省、广东省等多地上演,所到之处无不行骗敛财,其中浙江是重灾区。据绍兴市检察院办案检察官透露,浙江省除舟山市以外,其他10个设区的市,“徐大师”都去游走行骗过,涉案美容院90多家,受骗者200多人,涉案金额700余万元。
2013年7月9日,这起有198本案卷材料,135名犯罪嫌疑人,最终形成50多万字审查报告的特大风水型诈骗案,绍兴市检察院对徐泓昊等5名主要人员以诈骗罪依法提起公诉,法庭将择日开庭审理。
承办检察官认为:徐泓昊为实施诈骗活动,伙同犯罪嫌疑人何承禧等5人组成较为固定的犯罪组织,以非法占有为目的,虚构事实、隐瞒真相,共同骗取他人财物,数额特别巨大,且系集团犯罪,其中徐泓昊系首要分子。
“徐大师”万般算计,却没算到,这部“风水大片”最终会以这种方式“THE END(剧终)”。
(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均为化名)
案后说法
“看相”、“看风水”在我国有着比较深的传统文化背景。社会上各种“风水大师”鱼龙混杂,其中不乏以风水之名行诈骗之实的假“大师”。因为群众“看相”、“看风水”主要是想预测未来、化解未来的灾难,而未来的事情谁都未知,有些“大师”正是利用了这一点,或以事先通过各种手段套取的信息蒙骗客人,或以模棱两可的语言忽悠客人,在取得客人信任后,就抛出各种“化灾解难”、“保平安”等理由让客人支付费用,从而骗取钱财。
本案侦破,使徐泓昊等假“大师”被曝光,但还有更多的假“大师”隐藏在水面之下。在目前“看相”、“看风水”之风难以遏止的情况下,一方面,当事人应该提高警觉,不要轻易受骗上当;另一方面,当事人一旦发现被骗要及时报警,把更多的假“大师”绳之以法。(范跃红 刘晓雯/正义网8月1日电)